05
知道海市蜃楼吗？
虽然在现在人眼里已经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自然现象了，但这个名字应该是人人皆知的，我敢这样断言。
如果是海市蜃楼就好了啊。
艾兰呆呆的看着自己点的餐，肚子一点也不饿，但还是莫名奇妙的来到了餐厅，点了食物，然后坐在这里发呆，好像刚刚经历的事情都只不过是海市蜃楼——会动的、有声音的、像视频一样的海市蜃楼。
为什么不是幻觉？
因为幻觉的景象只是虚假的事物，而海市蜃楼是存在的物体吧？记得好像是光线的折射……
没办法把那些事情当作虚假的东西。
因为是真正存在的，自己经历过的事情。
只是心里逃避一样的想要当成虚假。
艾兰又一次叹气。
感觉有点自暴自弃了。
好混乱，感觉说出的话都变的相当乱了。
老实说，自己想去帮忙，但是同时又有另一只手拉住自己，口里说着“不要去不要去，会死的”一类的话，而自己也老老实实的什么也不做，简直像是个在大雨里无处躲藏的飞虫，只能躲在自己的巢穴里，一步也不敢迈出去。
虽然外边的天空已经变为灰暗，但离晚餐时间还有一段距离，餐厅里除了自己以外已经没有第二位客人了。
服务员也基本把自己当作不存在，用闲散的口气交谈着。
唉……
忽然想到了中午时感受到的，那种像是“魔女之夜”的气息……像是置身于毫无规则的空间里。
不光是脑袋，连自己眼中的世界都是一片混乱。
像是透过一块厚重的玻璃看着这个世界。
玻璃……
等等，好像哪里不对。
艾兰猛地站起身，木质座椅被撞开，发出声响，虽然比起中午时的声响要逊色不少，但也绝对是可以让人受到惊吓的程度。
但是——周围的人，好像失去听力一般，没有人投来目光，也不可能有人过来询问。
不是他们有意无意的当作自己不存在，而是在他们眼里，自己真的“不存在”。
被隔离了。
被遮住了。
被关起来了。
“啊……”艾兰的脸色变得很差。
她快步朝餐厅大门走去，如果说在情况变得最糟之前能走出去，那么，至少是……至少可以——
咚！
“呜啊！”
撞了上去，撞在了空气上——像玻璃一样光滑透亮，又像钢铁一样坚硬不催。
艾兰看着眼前依旧车水马龙的街道，视线里的景色忽然变为黑暗，一点光亮都没有的黑暗，世界忽然失去了颜色。
一片漆黑。
……
餐厅外，两个看起来很瘦弱的女孩在公共座椅上松了口气，怀里抱着一个苹果大小的玻璃球，用黑色的布包裹的严严实实。
“唉，看起来魔法成功了吧？”
“虽然把她抓住了，但根本就没找到他们的藏身点啊。”
“早知道就跟踪那个吸血鬼了。”
“开什么玩笑，我才不要和吸血鬼打啊。”
“话说回来，该怎么向她交代？分明叫我们去跟踪她顺便找到那些人的藏身点，结果……你干嘛要动手啊？”
“差、差点被发现了……”
两个魔女本来很闲的，忽然被凯赫斯叫出来，并被命令寻找艾兰，两人跟着一个陌生的气息找了过来，为了预防被发现，她们在餐厅外放置了玻璃球，做出了简单的“囚牢”，本来只是预防万一的手段，但忽然被艾兰发现了异样，慌乱之下发动了“囚牢”，将映射在玻璃球里的空间给隔离。
把艾兰关在了里边。
抓住了目标。
“之后，和她解释一下吧……”长头发的魔女A叹着气。
“话说回来，”短发的魔女B歪着头“这个人好像从来都没有见过啊，至少我完全没有这个魔女的印象……这家伙真的是这座城市的魔女吗？不会是陷阱吧？”
“别多想，虽然听说又不得了的家伙来了这里，但肯定不是她。”
“唉？为什么那么肯定？”
“哎呀，因为‘那个人’两只手是被绷带缠紧的，好像从手臂到指尖都是绷带……像木乃伊一样。”
“好吓人……”
两人最终决定先回去找凯赫斯，虽然没能跟踪到最后，但至少把人带回来了，如果她想逼问的话，多少应该能逼出一些消息。
而此时艾兰心里可不真么乐观。
周围一片漆黑，哪怕有个针尖大小的光源也好，但是眼前只有一片黑，她摸索着，看起来地面还是很大的，做个简单的魔法照明应该可以。
虽说是很简单的魔法，准备也一点不复杂，但是，要在完全看不到的情况下做出来，确实是一件不怎么容易的事。
在失败了五次之后，眼前的景象终于能够看清了……周围好像完全被巨大的黑布包裹着，怪不得一点光都透不过来，艾兰伸手去碰，想要把黑布扯下来，但手指碰到的依然是像玻璃一样光滑的屏障。
是凯赫斯吗？
不对，凯赫斯的话应该会直接攻过来吧？
那家伙也有同伴。
自己现在应该是被她的同伴抓到了，接下来呢，会被送到凯赫斯那里吗？
艾兰委屈的想哭，好不容易从她手里逃出来了，等一下又要去见她，不知道自己拼命解释的话她能不能放过自己。
毕竟自己真的是无辜的。
不对，如果索克说的是真的，那么自己恐怕真的危险了。
呜啊……
艾兰抱住头，各种想法都在脑袋里打转，时不时的还撞在一起，变得像搅乱的颜料一样不堪入目。
能逃出去吗？
至少自己不想再见到那家伙了。
艾兰伸手按住屏障，走了一圈，这个空间比她想象的要大很多，但因为没有阻挡物，光线把这个牢笼照的相当亮堂，应该说黑布就相当于是分割线，在那之外的世界都被阻隔了，黑布真的就是盖在这个空间上。
既然是魔法那就一定要……咦？
等一下，这个牢笼好像有点不对劲儿，用来抓住东西的牢笼也应该是有标准的，但这个牢笼……
好简陋。
就像是临时做出来的纸盒子。
就算没有扫帚的自己大概费点事就能打开的程度。
难道抓住自己的那个人很弱？
艾兰愣了一下，伸出双手拍在屏障上。
不管怎样，先把这个烦人的牢笼给“拆掉”吧。
离开那间餐厅才过了半个小时，两个魔女走到了一片没人的小路上。她们原本想要直接回她们的藏身点，但现在，她们得准备解决眼前的问题——
“被跟踪了……”
“气场那么重，感觉就像故意做给我们看一样。”
“这是挑衅啊。”
“呼……难道是这家伙的同伴来救人了？要不我们还是抓紧时间逃命吧……喂，你难不成要……”
“已经快到藏身点了哦，万一那个跟踪的人直接回去报信了怎么办？”
“啊，也对。”
两人停住脚步，瞬间转身，各自手里都多出了一根扫帚。
准备应战——
“咦？”
“不见了？”
那股气息瞬间不见了，无论如何感受都无法捕捉到任何气息，一秒钟前分明还存在着，仅仅是转个身就不见了？
“怎么回事？”
“不知道……隐藏起来了？”
要是隐藏的话，这样也太彻底了，一点都感受不到了。
“唔……别告诉我刚刚的都是错觉。”
“怎么可能是错觉，分明那么——咦啊！”
两只手忽然拍在两人的肩膀上，危机感像是抓住猎物一样的从左右两边靠过来，两人瞬间动弹不得。
那股吓人的魔女气息又来了。
“不是错觉哦……”声音的主人大概是个少女，清脆的声线稍带点沙哑，有几份成熟的感觉“啊呀呀，竟然才回头，本来我还想看看你们是不是没感觉到来着……”她好像向前走了一步，完全听不到脚步声，但原本仅仅是拍在肩膀上的手向前伸去，两条胳膊分别搭在了两人的肩膀上。
两条被白色绷带缠紧的胳膊。
是“那个人”！
“唔……呜呜……”
“呃啊……啊……”
两人已经连说话都不敢了，吓的浑身发抖，更别说转头看一下少女的脸。
短发魔女手里的玻璃球也掉到地上，咕噜噜的滚到一边。
“哎呀，你的东西掉了哦，要我帮你捡起来吗——骗你的，”少女笑了一声，声音紧贴在两人耳边，“对了啊，我呢，有点事情想问你们来着……方便吗？啊，对了，你们能做的选择好像只有一个。”
少女的声音像是忽然落入冰窟一样。
“是你们自己说，还是我来拷问呢？”
她笑着，像是恶魔一样的笑着。
艾兰的嘴角倒是一点也笑不出来，虽然不知道外边是什么情况，但是这个牢笼忽然像是地震了一样剧烈晃动，不但把正在努力照明的魔法阵破坏掉，还让艾兰的脑袋狠狠地撞在了屏障上。
“呜呜啊……”
她捂着额头，托刚刚“地震”的福，那个一直盖着屏障的黑布终于松动了，勉强可以看到外边的场景——不对，是外边的场景被投射进来了。
脚下的地面变成像了石砖铺成的道路，但只有一部分变成这样了。
看起来自己应该是被什么能投射光线的道具给关起来了，大概是玻璃一类的，不过，既然能看到外边了，那就先看看究竟是什么人……
艾兰在地上呆了几分钟，刚准备从地上爬起来，晃动又一次袭来，感觉像是有人故意把这里晃来晃去一样，外边也照进来一道很刺眼的光线。
耳边响起清脆的声响。
随即脑袋传来一阵眩晕。
呃……好难受！
艾兰趴在地上，比起这种眩晕，还不如刚刚的“地震”。
这难道是在拷问自己吗？
她抬起头，眼睛看到了一个东西，透明的块状物体，感觉像是路边的石子一样，不止一块，三、十、二十……数不清的碎片。
透明的块状毫无疑问是玻璃。
被某种力量粉碎的玻璃碎片。
玻璃球的碎片。
还有被扯碎的黑布碎片。
“啊……”
刚刚自己眼前应该没有这种东西吧？对了，这个大概就是魔法牢笼的“媒介”了吧？这么说来，难道说自己已经不在牢笼里了吗。
艾兰环视了一下四周，完全陌生的街道，不，连街道都称不上，只是一条完全没有人的小路，大概是相当偏僻的地方。
究竟是出来没有？
魔法的东西让人真是搞不懂。
就算自己是魔女也是一样。
“看起来被打碎了……”一个声音在自己背后响起。
“唉——！”艾兰忽然感觉全身冰冷，并不是有人对自己使用了魔法的原因，而是这个声音本来就让艾兰浑身不好受，虽然想象过会被送到这个人面前，但没想到真正来到这个时刻自己竟然不争气的被吓到不敢动弹。
“好像是承受了很大的魔法压力啊……就算没有被拆到一半，恐怕也撑不过吧。”凯赫斯似乎把注意力放在玻璃碎片上，并没有注意艾兰。
“还有你……”
艾兰感觉到一阵不友好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。
她立刻爬起来，和身后的怪物拉开距离，警惕的盯着她。
“你没见到她们两个吗？”
“谁？”
“虽然稍微回收了一点情报……啊，看样子是被带走了……”
凯赫斯好像很头疼的样子，难道被什么人偷走了重要的东西？
“我、我可是无辜的……”
艾兰开口求饶，打的话肯定会被秒杀的，现在也只能祈祷凯赫斯不要二话不说直接攻击自己了。
手上现在连能战斗的工具都屈指可数。
凯赫斯叹了口气，缓缓的说：
“我知道。”
“不要……呃？”
“至少你应该不是和我敌对的……这点我已经知道了，应该说如果你不是和那个吸血鬼在一起我也不会攻击你。”
“呃……哦。”
视错觉吗？还是为了让自己放下戒备的手段？总感觉眼前这位名为凯赫斯的魔女和中午时相比完全不是一个人。
好像很疲惫的样子。
一点也没有威胁的样子。
“然后，你应该从那个吸血鬼口中多少知道了点事情吧，比方说我做过的那些事……你都知道了吧？”
“……嗯。”艾兰犹豫了一下，最终还是点头。
“呵，多嘴……”凯赫斯冷笑一声，接着问，“那么，你打算如何？”
“什、什么？”
“打算决定要加入哪一派了吗？是要正式和我敌对，还是站到我这边？”
“……”艾兰咽了口气“没有别的选择了吗……”
凯赫斯低下头，又忽然抬起，目光不知道在看什么，过了好一阵才说：“你……叫什么名字？全名。”
“艾兰·普莱克斯……啊！”
糟糕，不能告诉她全名来着。
“艾兰……如果你真的不想搀和就一点也不要搀和，至少不要站在和我对立的那一面……我保证不会伤害你，还会让你平安无事的离开这里。”
“……”
等一下，这个哪里不对吧？
分明中午还那么凶的，一副想要杀了自己的模样，这叫人怎么相信？
“为什么……”
“说真的，本来事情有些多，不，是相当的多，多到让人想要疯掉的程度……原本还好说的……总之我现在不想招麻烦，要是你能给我省点功夫那就好了。”凯赫斯并不像是在倾诉什么，更像是祈求艾兰的信任。
“不，我是问，为什么要和索克……和吸血鬼变成这种危险的关系？”
“……你在套话吗？”
“不……”
凯赫斯的眼神多出一丝怀疑：“我在拯救魔女……你信吗？”
“……”怎么可能相信，为了拯救魔女就要猎杀吸血鬼吗，从来都不存在有这样的道理，也不可能有什么魔法是以这种事情为条件的。
“好了，就算你问我也不会细说的，话说，关于你来到这个城市的理由，能告诉我吗，我不认为这个小城有值得一来的理由。”
“……”
这才是在套话吧，这家伙看起来真的对自己还有疑虑。
“我，是在这里成为魔女的……而且，”艾兰心脏怦怦直跳，还是说了出来：“我的扫帚，好像只能在这里才能修好……不然会无权进入‘魔女之夜’的。”
“‘魔女之夜’……”凯赫斯的眼神似乎变得柔和些了，“我来给你修，只要你保证不会与我敌对，绝对不妨碍我，立刻离开这座城市……如何？”
要求真的很多。
但真正进入艾兰耳朵的只有一句。
……我来给你修。
修理坏掉的扫帚吗？
这算是“条件”？
说过只要来到这座城市就可以修好扫帚，难道就是以这种方式？像是被命运开了个玩笑的方式？
“同意的话……就发誓给我看。”凯赫斯说道。
艾兰脸上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表情。
只觉得誓言这种东西，实在是太廉价了。
与此同时，在一间咖啡厅里，两个像是被威胁的女孩并肩坐在一侧，另一个双手缠着绷带的少女坐在她们对面。
女孩们面前各有一杯咖啡，一口没喝。
因为根本不敢动弹。
眼前闪了一下就被“绑架”到这里了，少女嘴里说着“谈话就去谈话的地方吧”，然后就要了三杯咖啡，开始询问了。
其实压根就不是询问，因为少女刚开口，两人就争先恐后的把能说的都说了。
“原来如此啊……”
少女轻轻敲着白色的瓷质杯子，里边已经没有咖啡了。
周围的人似乎真的不会注意到她们，刚刚那么哭天喊地的大声说话都没有人来阻止，不，就算没有大声吵闹，一个双手绑着绷带的奇怪人物也肯定会有人看过来的，但是，完全没有人在意她们，看来就算真的向周围求救也不会被救，所以两人早就放弃了反抗。
“那家伙……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了吗？”
少女起身，丢下两个不知所措的魔女，走出咖啡厅。
出门后，夜色笼罩的街景散落在少女眼中。
“全都问出来了？”
一个年轻男性上前搭话，他长着一副亚洲人的脸，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，看起来像是来旅游的年轻人。
“她们自己全说了……”少女叹了口气“比我想象的要有趣不少。”
“你说有趣……啊，我了解了，看样子很严重吧。”年轻人轻轻按住额头，“你打算怎么办？事先说好，要闹的话我肯定不会答应的。”
“谁要闹？”少女不高兴的鼓起脸，“面前还没有要闹的理由……应该说虽然事情很有趣，但相互牵扯的人太无聊了……连闹的干劲儿都没有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
“暂时放着不管也没事。”
“如果你觉得这样好，那我也不太想那么快的就牵扯进去。”
“也是呢。”
夜色笼罩下，两人像是被世人遗忘一样，消失在众人眼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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